□李成林
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一个夏天,连续多日不下雨,太阳火辣辣的,田里麦子大片大片地黄了,得抓紧时间收割。
我家的地多,父母忙不过来,母亲吩咐父亲出去找个麦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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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晨,父亲骑车去了镇上。不一会儿,他就推开门进来了,后面跟着三个麦客,手里各拿着一把镰刀。
父亲说他们是一家的,兄弟两个领着一个侄儿。我细细打量那个侄儿,他个子高高的,年龄看起来和我相仿,走路一颠一颠的,好像是腿有些问题。
他们喝了点开水,吃了些馒头,就跟父亲去麦田了。
中午,我去叫他们回来吃饭,刚走到院子里,就觉得浑身热烘烘的,转身到屋里戴上了帽子才出去。
到了我家的地里,只见他们三个人全光着膀子,很熟练地挥动着镰刀,连割带捆,已经把多半亩地解决了。我喊了一声,他们忙碌着没听见。我走到跟前又重复一句,他们这才停下手里的活儿。
晚上,那个年龄小的侄儿见两位长辈都入睡了,便来我的房间里和我聊天。
他也健谈,向我问这问那。从他口里我得知,他名叫赵凯,和他一起来的是他父亲和叔叔。
我想知道他的腿到底怎么了,他说,那是他读初一的春天,家乡的槐花开了,微风里飘着沁人的香味,他禁不住诱惑,和小伙伴们爬到树上摘槐花吃,从高处踩空掉了下来,被送到医院动了手术,但走路还是不稳。他卷起裤子,让我看腿上的疤痕。
“那你为啥还要干这么重的活儿?”我好奇地问。
“我要挣学费。”他略带自豪地回答。
“学费?你是学生?”
“是的,只不过我是已经毕业了的学生。我实话告诉你,今年的高考我都参加了,不过以10分之差落榜了,这主要是因为……”
说到这儿,他眼圈红了,似乎要落泪了,接着又说:“临近考试,我正紧张地复习时,村里人给我捎来口信,说我妈出车祸了。等我赶到家里,阵阵唢呐声传来,我的心都要碎了,伏在母亲灵柩上号啕大哭。母亲的离去一直压抑着我,我哪有心思再静心学习呢?导致我考场上发挥失常了。我想好了,现在假期里出来挣些钱,下学期我要去复读,我一定要考上大学。”
我家的麦子四天才能割完,每天吃过晚饭,赵凯都要跟我聊一阵子。
那时我才读初中,他问我有没有不懂的题。数学是我的弱项,我找出练习册,他找重点的题给我讲了一遍。
看见我桌上的语文课本,他竟然把《岳阳楼记》完整地背了出来,我不禁对这位比我年长三岁的小伙肃然起敬。
了解我的期末成绩后,他教给我几种读书法,并再三嘱咐我要记住“天道酬勤”的道理。
赵凯要走了,要到邻村去割麦子,和他相处的日子虽然很短,可我对他有些依恋。我家里正好有两本《水浒传》,我将其中一本送给了他,他高兴极了,张开双臂抱住我:“兄弟,太谢谢你了!”
弹指一挥间,三十多年过去了,又到麦收季节,我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“麦客”小伙赵凯的面孔。
那个有梦想的“麦客”,那个生命中的匆匆过客,我们的人生在那年短暂地相交又迅速远离。这么多年,我常常想起他,不知当年他复读了没有,考上了什么大学,经历了怎样的人生轨迹,我想他肯定和我一样,早已娶妻生子,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……真想再见上他一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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